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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联务实,,治史求真(上)

发布时间: 2022-11-08 18:45:05 来源:网友投稿

清人梁章钜的《楹联丛话》(以及其后编辑的“续话、三话和四话”)如今已经成为楹联研究的十分重要的参考书,甚至可以称为指导书籍。其中许多楹联文本和楹联史料以及楹联评论都给楹联家们提供了比较可靠的资料,不可或缺,理应细读。但它毕竟是清代的个人著述,难免有局限性。如果不加识别地照抄,势必不能充分发挥其参考指导书的作用,而且会以讹传讹,形成误导。笔者近年来几度翻阅中华书局1987年第1版白化文、李如鸾点校本(简称《丛话》,下同),发现一些可取之处,也发现与其他书籍抵牾之处;经过比较分析,有点滴心得体会。这里分条叙述,虽属献芹,或可供楹联界诸位同人参考。

郑板桥原联如何?

《废都》的作者贾平凹转引清人郑板桥(燮)写的对联,说是:

春风放胆去梳柳,夜雨瞒人在润花

《中国对联谭概》载郑板桥的对联根据余德泉先生《对联纵横谈》所载墨迹影印件,说是:

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

于是乎,既读小说,又读联书的人就发现了“两贤相厄”的场面。贾平凹先生的引文,与一般传闻大不相同,又没有交代自己考证所得的此联出处。孰是孰非,亟待明辨。

难吗?不难,读书可知!《楹联四话》卷五略云:

仁和马庆孙……为盗劫,呈失单曰:有郑板桥楹联,先人性命宝也,务乞追偿。”未三日果于货担间得之。其联曰:“飘风作态来梳柳,细雨瞒人去润花”。

白化文、李如鸾二先生在《楹联丛话·前言》中介绍过,《楹联四话》是梁章钜死(1849年)后,由其第三子梁恭辰编成。既然目前尚无别的反驳证据,那么此说较为可信。

郑板桥此联可能不止一次书写,且有所改动,但是他没有写过不合格的对联。

看来,贾平凹先生是既蔑视一般传闻,又未尝翻过楹联必读教材,“信手开河”,抓沙抵水,连“来、去”这种简单对仗都任意窜改,给对联界造成不必要的混乱。贾先生曾经把《牡丹亭》的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改作“良辰美景天,赏心乐事家”,当成对联伙同其他一些不合格“春联”发表,曾经遭到楹联界的严厉批评;不过他似乎从未检讨过,仍然我行我素……

谨防“硬伤”

《中国对联大词典》第410页“名胜类·寺观”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凌云寺(上海)

万户侯何足道哉,顾鸟帽春鞋,难得津梁摩大佛

三神山如或见之,问黄鹤赤壁,何如乡郡挟飞仙

──郭兰石

[简注]在上海嘉定,为苏东坡读书处。

读后深深不解:中国楹联学会这个国家一级的学术组织主编的大型楹联工具书,照理该算是“样板书刊”了,怎么仅此一段文字就会出现如此多而重的“硬伤”呢?

请看联人必读的楹联专著《楹联丛话》卷之七有文字如次:

四川嘉定府城外有凌云山,山下有凌云寺,为坡公少年读书处,有楼,塑坡公少时像。……楼中有郭兰石学使尚先题联云:

万户侯何足道哉,顾乌帽青鞋,难得津梁逢大佛

三神山如或见之,问黄楼赤壁,何如乡郡挟飞仙

(中华书局1987年第1版误植“问”作“间”。“鞋”用“从革,奚声”的“鞵”。)

两相对比,我们发现《中国对联大词典》所载,至少有三处“硬伤”:即误植“乌帽”为“鸟帽”,“逢大佛”为“摩大佛”,“黄楼”为“黄鹤”;至今未见校订更正。仔细分析,那后两字不一定是“误植”,可能是“误编”,因为根据文意只有用“逢”才合情合理;再说如果原稿是“逢”,排字者也不至于看成形体相差甚远的或者字音相差甚远的“摩”字。上联“帽”是仄声,懂得对联格律的人,谁都知道下联这里该用平声字,不至于用仄声的“鹤”去代替平声的“楼”。

至于把“乐山凌云寺”硬划给“上海”,这显然是编者本身历史地理知识缺欠造致。一个负责任的编者,只要查查辞书,就知道我国古代有两个地名叫“嘉定”,一是县名,原在江苏,后划归今上海市;一是府名,在四川,治今乐山市。《楹联丛话》已经讲得十分清楚了。

鉴于楹联书刊(突出的有梁石贩卖的《中国对联宝典》)中错误屡出,而且极少有更正之举,故再度建议中国楹联学会认真把好对联书刊的质量关,责成负责编辑出版工作的同志注意学术组织的行为影响。即使是编辑一本小册子,也要认真细致,在校对订正方面多花点精力,哪怕事后发个更正勘误也好。

“臣心如水”的化用

《楹联丛话》卷十二云:“彭文勤公自书京邸春联云:‘门心皆水,物我同春。’日下士大夫颇以出句为话柄:‘不过以“门心”二字强捏耳。’然古人此等句法甚多,唐贾岛《题长江厅》诗有‘言心俱好静’之句,意境正与相似,则用之楹帖,有何不可?况对句甚浑成乎。后汪锐斋仪曹德钺仿其意云:‘臣心如水,王道犹龙。’则青出于蓝,而不能青于蓝矣。”

彭元瑞实际上运用“两个词性相同的词,可以组合成为联合结构”的办法,从“臣门如市,臣心如水”这两组词语中各选一个名词,组成联合词组,表达并列的两个概念。这种创新理当肯定。梁章钜也是使用了“结构分析”的方法(尽管他当时并未也不能使用这类名词术语),举出实例分析评定,同样是创新。

梁大师批评一般拘泥字面,以为“门心”二字不文的说法,引贾岛诗句的“言心”为例,虽未明确点破,其实已经暗示这里当视为并列结构,意境相似,且浑然天成;既已有先例,当然可以推广。其实我们今天学过汉语知识的中青年都可以理解:“言心俱好静”中“言心”是联合结构作主语。“门”与“心”各取自“臣门如市,臣心如水”,以两个名词构成联合结构作主语,再与“齐物我”的“物我”相应对仗,自是典型的“结构相应”。

梁氏批评道,后汪锐斋仿其意云:“‘臣心如水,王道犹龙。’则青出于蓝而不能青于蓝矣。”盖汪联用偏正结构“臣心、王道”,虽然脱胎前者,对仗工稳,从意境分析,却是墨守成规,并无创新。

朱应镐《楹联新话》引顾公燮《丹午杂记》(中华书局1987年第1版本作“顾丹午《杂记》”,疑有误。──笔者)云:“商邱宋牧仲荦抚吴,修沧浪亭,作联云:‘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一夕,或改‘水’为‘火’,‘鱼’为‘牛’,以暗合公名。公闻之大笑,亟命撤去。”

清代江苏巡抚宋荦在任上,培修了名胜古迹的建筑物。他喜爱楹帖,自撰一联悬挂于沧浪亭。上联引用典故“臣心如水”(“臣门如市,臣心如水”见《汉书·郑崇传》),其意在表示自己心地纯正,廉洁奉公。下联化用庄子之言(庄子曰:“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强调我行我素,自得其乐。当然此联与《沧浪歌》(见《孟子·离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主题还是切合的。

那不知名的忒有幽默感的“好事者”所作改窜,非常出色。“共知心似火,安见我非牛。”尾字横嵌“火牛”,无异让宋荦以自己的话给本人“定性”。(战国时期,齐将田单集千余头牛,披五彩龙文,角束兵刃,尾束灌脂薪刍。夜半驱牛出城,而焚其尾,牛被烧痛,直冲燕军;齐军遂大败之。)读者不妨想想火牛被焚时的具体感受。这般点窜十分巧妙,倍增诙谐,无怪宋荦也被逗乐了。

再说“葭莩”的结构

梁章钜大师在《浪迹三谈》卷三有《葭莩》篇,剖析实例,从结构角度(非惟“字”、“词”)讨论对仗之特点。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古人不可能使用后人创立的名词术语,也不可能系统地作语法分析,但是从一些具体实例的阐释中,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他们已经开始自发地使用语法分析去解释语言结构的问题。余多年来主张“以‘结构相应’代替‘词性相同’”的对仗分析法,其实暗合前贤的意思。现申梁氏之说如次。

那位代梁作应酬笔启者以“葭莩”对“桑梓”,自夸其工,不满意梁氏“此不过常用语料,工则未也”的评价。于是大师有如下一番告诫他的议论。

首先说“葭莩”出自《汉书·中山靖王传》:“今群臣非葭莩之亲,鸿毛之重。”注:“葭,芦也。莩者,其筒中白皮至薄者也。”梁氏指出“以鸿毛为对,则二字非平列可知”。按,“非平列”值得重视,那是就词语结构而言的,即大师已经肯定“桑梓”二字是平列结构,而“葭莩”非平列结构。论据如前引文,“鸿(之)毛”与“葭(之)莩”都是偏正结构,故曰“非平列”。“平列”即现代汉语所谓“并列”结构、“联合”结构也。既然结构不相应,所以批评道:“此对并未妥,何工之有?”

接着大师引前人文字经用者:蔡邕《让高阳侯表》:“事轻葭莩,功薄蝉翼。”魏徴《为李密檄郇王庆》:“预占磐石,名在葭莩。”温庭筠《书怀》诗:“浪言辉棣萼,何意托葭莩。”引用对文,指出“葭莩”与分别用在相应位置上的“蝉翼”、“磐石”、“棣萼”对仗,都“非平列”,也不言而喻。按,梁氏利用对文分析音义、结构,虽未使用现代语言学术语,业已说明问题。

最后又举东坡诗“人生百年寄鬓须,富贵何啻葭中莩。”指出“著一中字,极为明白。”按,此例证明“葭莩”二字中间可以嵌入字词,可知其“非平列”结构。读者自可举一反三,断定“桑梓”中间不可“著一中字”,明白两者结构不可等同,故以“葭莩”对“桑梓”,“此不过常用语料,工则未也”。多方求证,反复解释,不以孤证论断,更令人信服,是为不失学者身分。

反顾今之论者,口口声声奢言“放宽声律,不讲平仄”,“驱使形式,服从内容”,惟“破格”独尊,却不举实例,不加阐述,不作讨论,可乎?何不效法前贤,就一个具体问题,举出实例,针锋相对、条分缕析地讨论讨论呢!

“(仄仄)平平仄平仄”句式

王力先生分析五言句为“头节—腹节—脚节”,指出七言句只是在此基础上加个“顶节”而已。准此,我们用“(仄仄)平平仄平仄”兼表这两种有关联的句式。本文一题二论,既说“平平仄平仄”(年方服官政)句式,又说“仄仄平平仄平仄”(灯火万家祝生佛)句式。(文中例句见《楹联丛话》)

这种句式特点是:“头节”落在平声,“腹节”又仄(必须是仄)平相连,出句与对句腹节偶位字“两平相对”,是“(仄仄)平平平仄仄”句式的变体。如“高文有风雅,新渥照乾坤”、“文章自娱戏,忠义老研磨”出句均为“平平仄平仄”;“千种相思向谁说,一生爱好是天然”、“(烛问灯云:)靠汝遮光作门面,(鼓对锣曰:)亏侬空腹受拳头”,出句均为“仄仄平平仄平仄”。它经常被诗人联家使用,所以张中行先生认为可以视同律句正格。不过一般都把它用于诗歌的出句(上联)或下联首句,而不用作对句(下联)或上联首句。

以下三类句型不能与“(仄仄)平平仄平仄”句式划等号:

1.五言的“1-4(2-2)”句式(颂-无量寿佛,作-中兴名臣)和七言的“3-4(2-2)”句式(年少已-豪情盖世,功成则-高揖归田),这是正格,但属于“非律句”。

2.按规矩在非偶位字位置使用“可平可仄”的手段处理文字,将“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变为“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如:“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合乎“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既讲究当句内音节交替,又保持上下句平仄相对,(出句与对句腹节偶位字并未“两平相对”)仍属于正格佳构。

3.声律失调的句子,如:“酒香文明阁”(仄平平平仄)和“虎啸惊百兽”、(仄仄平仄仄)“何须别处寻福地”(平平仄仄平仄仄)和“同举金樽邀明月”(平仄平平平平仄),“二四六不分明”,显然不合音节交替,未经锤炼加工,不是正品。

笔者曾经摘抄《楹联新话》卷五《庆贺》类的37副五七言对联和55例五七言分句(二者声律没有差别),总计92例作分析(节省篇幅,不录具体联文)。分析结果:五言句式中正格24例,“平平仄平仄”3例,声律失调1例。七言句式中正格57例,“仄仄平平仄平仄”4例,声律失调3例。从统计数字看,正格始终是多数,占总数的88%强。“平平仄平仄”和“仄仄平平仄平仄”句式占7.6%强。声律失调占4.3%强。这说明懂得声律的联家选择句式确实有所侧重,不是信手拈来。

类似的律联还有:“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双飞两虹影,万古一牛心”、“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早见诗篇满吴郡,行看草制出东坡”。至于《丛话》未对此类句式作具体分析,极大可能是因为,这些常识理应在发蒙阶段学习掌握,值不得“小题大做”;但今人未必尽知,所以专题分析,以增见识,实有必要。例如:

碧血|丹心|彪青|史

仄仄平平平平仄

红颜|白发|展宏|图

平平仄仄仄平平

此联出句不合“仄仄平平平仄仄”要求,第六字青对鸿失对,青与心失替。

其实可以用“仄仄平平仄平仄”句式,“碧血丹心照(耀、写、续)青史”则可。

不该信口开河

梁章钜的信口开河表现在《楹联丛话》卷之十二:

……(郑)板桥曰:“此难对。昔契丹使者以‘三才天地人’属语,东坡对以‘四诗风雅颂’,称为绝对。……”

此说未曾注明出处,不知是否郑燮原语。但是“三才天地人”(平平平仄平)与“四诗风雅颂”(仄平平仄仄),仅仅尾字相对而已,其余则平对平,仄对仄,的确不协声律。

冯梦龙《古今谭概》引岳珂《桯史》云:

……元祐初,东坡复除翰林学士,充馆伴北使。辽使素闻其名,思以奇困之。其国旧有一对曰:“三光日月星”,无能属者,首以请于坡。坡唯唯,谓其介曰:“我能而君不能,非所以全大国之体。‘四诗风雅颂’,天生对也。曷先以此复之?”使如言。使方叹愕,坡徐曰:“四德元亨利”。使睢盱欲起辩。坡曰:“而谓我忘其一耶?谨閟而舌。两朝兄弟邦,卿为外臣,此固仁祖之庙讳也!”使出其不意,大骇服。

这段文字是宋人笔记,具有一定的可靠性。但是读过此书者甚少,而传说东坡故事者往往只谈其初选的对句。(不但如今一些对联书刊和对联词典,甚至中华书局出版的《苏轼诗集》所附录“联句”抄录的对句也只是“四诗风雅颂”,同样以讹传讹。)郑板桥和梁大师都没有读过岳珂《桯史》,所以无法正确叙述东坡自己难倒辽(契丹)使的对句。再说,梁氏之错误还在于不辨正文与附记,胡乱编造东坡属对故事。其68岁所辑的另一对联专著《巧对录》(据岳麓书社1991年点校本)云:

宋与辽交欢,文禁甚宽。……(以上文字大体与《古今谭概》相同,从略)旋复令医官对曰:“六脉寸关尺”。辽使愈悚然,既而请曰:“学士前对究欠一字,仍请另构有语。”适雷雨大作,公云:“‘一阵风雷雨’,即景可乎?”遂大敬服。

故事固然精彩,可惜杜撰毕竟经不起检验!《古今谭概》原本有两笔冯梦龙的附记:

近张幼于以“六脉寸关尺”对,亦佳。(冯梦龙所谓“近”,当是明人。)

震泽吴闻之翰林善作对,每言“日月星”为天文门,“风雅颂”殊为假借,更对云:“一阵风雷雨”。见者谓有神助。(各自研究与东坡毫无干系!)

只要实事求是,我们就会发现梁大师借以生编硬造的“原材料”,或许就可以不再盲从附和了。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中国楹联学会顾问、

中南大学楹联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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